第五章 逆乱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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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教中的气氛很奇怪,一入山便有这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人比过去少了很多,警戒也异常森严。

    无意转过淬锋营的高墙,他禁不住眼神一凝,日日厮杀斥打不断的训场静如死地,竟然成了一座空营。迦夜显然也看到了,默默地绕过,径自行往大殿,一路所见的教众见两人行过,嗡嗡在身后低议,她只作不闻。

    大殿外的重阶之上,玉冠束发的男子含笑而立,等着她一步步走近。

    “离教日久,可算回来了。”那一双眸子有毫不掩饰的炽热,“教中近日风云翻涌,迦夜居然错过,真是可惜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千冥所指的风云为何?”迦夜象征性地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倒没有卖关子,男子大方吐实:“左使率枭长老、獍长老逆谋犯上,作乱于殿前。”

    “好一帮大胆无知的贼子,想来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。”迦夜神色不动,淡淡地斥责,“教王岂是这帮肖小可以望其项背?”

    “确实愚蠢,却也不能小视。毕竟左使在教多年,党羽众多。”

    “有右使及夔长老在,又有千冥率七杀相佐,料也翻不起大浪。”

    “按说确实如此,可谁料到左使丧心病狂,居然煽动了淬锋营,那帮鼠辈闹起来倒是让人头疼。”

    “淬锋营。”迦夜终于微微色变,“那不是夔长老的——”

    “夔长老治下不力疏于警戒,蹈此大乱,纵然全力格杀了多位叛党也难赎其罪。”

    “教王可有受惊?”

    “教王早有明见,着绯钦、紫夙护卫内殿,本当无事。”千冥的笑容带着三分奇异,“结果绯钦竟然借内乱之机叛教而出,弑杀营措手不及,被左使攻入正殿,险些惊了教王。”

    “那时千冥处于何地?”

    “说来惭愧,我与夔长老合力击杀枭、獍两位长老,未及分身。”

    “右使安在?”

    “右使率弑杀营迎击乱贼,虽然力毙左使,却也身受重伤,眼下仅靠汤药吊着一口气。”

    迦夜沉默良久:“想不到左使阴谋竟然如此险恶。”

    “迦夜奔波一路风尘,还是先回去休息吧。”千冥俯首探近,未近身她已飘然退开。

    “多谢千冥好意,待我先向教王问安。”

    “教王还在歇息,目前只留紫夙于殿内,其余人等一律等候通传。”千冥无趣的扬扬眉,不怀好意地轻笑,“教王喻旨,概莫能外,自然也包括你。”

    左、右二使互拼,三大长老齐坠,淬锋营与弑杀营白刃相见,数日之间教中内斗变幻至此,怎不教人惊心动魄?

    他极担心九微。

    大变之中处境如何,实在令人牵挂,那日眉目飞扬的少年可还安然?直到看见熟悉的笑脸,他才放下了久悬的心。

    “你可还好?”仔细审视伙伴,除了手臂处有包扎的痕迹外一切正常。

    “命还在,受了点轻伤,这种程度我已经很庆幸。”九微嬉皮笑脸地带过,毫不在意,“倒是听说你和迦夜去了莎车,真是不敢相信。”

    “当日真如此凶险?你未免太冒险。”他忍不住微责。

    “不搏一把哪有出头之日。”九微笑嘻嘻地把住肩,“至少现在证明我押对了。”

    “究竟怎么回事,怎会死伤如此之重?”

    “坐下来听我说。”九微拍拍身边的草皮,“这事的起因是千冥密告教王,言左使有欺瞒擅专之罪,私下将西域各国贡献的奇珍据为己有,又收取疏勒等国的重贿,为其在教王前粉饰开脱。其实这事教中上下大多知晓,但左使行事滴水不漏,难有实据。不知这次千冥抓到了什么把柄竟然让教王侧目,召獍长老急急回教探问,结果惊动左使铤而走险,为免教王翻脸彻查,索性勾结獍枭两位长老一同谋反。”

    九微踢了踢草皮,带出一截折断的剑刃,翻卷的刃口上残留着紫黑的血渍。“七杀都是人精,大多猜出了端倪,教王每隔三年的闭关修习更是左使的绝佳机会。如迦夜一般明哲保身的便借机远遁,避开冲突。另外如千冥、紫夙则全力支持教王,以求平乱之后趁权力空虚更进一步。再有就是绯钦般借内乱无力追缉叛教逃亡,还有——”九微别有深意地笑了笑,眉间露出讽色,“还有三个不够机灵的,在左使和长老的逆谋中不慎身亡。”

    “不慎?谁下的手?”思索片刻,一个人渐渐浮上心头,“千冥?”

    “聪明。”九微赞叹地看着他,有几分佩服,“居然这么快猜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唯有他得利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,整件事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。如果不是他暗中挑动淬锋营哗变,未必会死那么多人。”

    “挑起哗变,夔长老便无法翻身,尽管他对教王忠心耿耿,连带也会削弱右使的声威,好个一石二鸟。”推算着前后因果,他霍然洞悉。

    “而且内乱越盛他越容易排除异己,淬锋营全灭,弑杀营重创,千冥与紫夙功劳最大,必定受教王倚重。”九微甩出断刃,惊得飞鸟炸开在树间乱窜,“这次左、右使和三大长老覆顶,七杀又去其四,连老天都在帮他,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般顺利,眼下只差教王正式任命为新使,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执掌大权。”

    “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?”

    “弑杀营的精英折损不少,我是护教时最勇猛的一个,怎么说也能晋升七杀之列,还算是值得吧。”九微些许自嘲地调侃,“在千冥看来我只是小角色,完全无须在意,想必不会阻挠。”

    短短一年成为七杀,本身就足以令人侧目,付出的血汗更不必言说。九微脸上并无沉重,一派轻松自在,他却禁不住暗叹:“迦夜会怎样?似乎已被排挤在外。”

    “她?你放心,这次莎车国任务棘手,完成得如此漂亮,肯定少不了功劳。若非仗恃于此,她怎会在紧要关头离教远行。”

    “听千冥的口气像胜券在握。”他想起大殿前的志满意得的面孔。

    “那倒是,至少未来的地位会凌驾于迦夜之上,加上紫夙的臂助,压制迦夜只是时日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迦夜为什么远行,她没有野心?”

    “谁知在盘算什么,七杀之中她最为低调,素来不露锋芒。”九微衔起一根草茎,望着远方的浮云,“不过这样下去她迟早被千冥拖上床,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——”

    “教中谁都知道,大概迦夜心里也有数,我不信你没看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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