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子夜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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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月使是聪明人,自然不用把话点透。”她换了个姿势,稍稍放松下来,“如今可信了我的诚意?”

    九微眼神复杂,探究般看着她:“我不明白你处心积虑究竟为何?”

    “或许我们想的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像对权力有野心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而你是,这一点足矣。”她坦然直承,“我们所求不一,并无冲突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我怎样?”

    “策动紫夙全力配合。”

    “你已说服千冥?”

    “他比你爽快。”纤手倒掉冰冷的茶水,又斟上热烫的新茶。

    “事成之后又如何?”没有理会她的薄嘲,他步步思索。

    “那是你和千冥的事。”她莞然,执手相敬,“鹿死谁手与我无干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得到什么好处?”他拿起杯,却没有饮下去。

    “我所求的,无非是事成。”轻啜香茗,她缓缓咽下,“届时我不会参与纷争,你无须过虑。”

    “越说越教人迷惑了,恕在下愚钝。”看着清冷而无欲望的眼,一线灵光闪过,他不敢置信地试探,“你,难道记得?”

    素颜忽然不见了笑容,对视良久,她终于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静静地凝视许久,绽出一个了悟的笑,一口饮尽了茶。

    夜,静如死。

    整座天山进入了沉眠。

    床上的男子犹在熟睡,壁上的夜明珠散着淡淡荧光,映出幽暗的桌几。密闭的室内忽然有风拂动,一个身影悄然出现,移近床边,俯看着俊美的睡脸。或许是感觉到异样,沉睡中的人忽然睁眼,未及反应,纤手已先一步按上了要穴。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熟悉的声音让他心下稍安,疑惑又悬起来,猝然间穴道受制,一根指头都动不了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问话被一记刺痛打断。

    迦夜翻开针卷,数十根粗细不等的金针赫然入目,她随手抽出,毫不迟疑地钉入大穴,纤手起落,转眼十余针刺过,头上涔涔有汗渗出。

    他也好不到哪儿去,金针刺入的疼痛易忍,体内随之而起的真气却激荡起来,一股热气不断在四肢百骸来回游走,时而四散,在经脉间左冲右突,脏腑间一阵剧痛,刚一张口,一只手便堵住了嘴,将所有声音捂了个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冷汗如雨而下,随着金针越落越急,似一把把利刀戳入胸臆痛不可当,牙齿紧合,瞬时将细白的小手咬出血来。最后一针落下,素手一拂,所有金针离体迸落地面,禁阻数年的内力汹涌而出,她双手按住胸膛,一分分助他将游移的真气导入丹田。

    这本是极耗精力之举,迦夜武功虽高内力却不强,勉力而为,不出半刻已微微颤抖,撑到最后一缕真气归正,她颓然倒下,再没有半分力气,两人俱是冷汗淋漓,筋疲力尽。

    静谧的室内,只闻沉重的呼吸。

    良久,他终于能抬手,环住她的背心输入内息,持续之下,苍白如死的脸渐渐有了起色。

    他稍坐起来,仍将她拥在怀中,软绵绵的娇躯稍挣了一下,示意他可以停手,观察了她的面色,确定无恙后止住了内息,执起垂落的手。细白的掌缘有一圈青紫的齿痕仍在滴血,痛极之下咬得极深,没力气下床取药,执住欲抽回的纤手,他以舌尖轻舔权作止血,直到确定血已停住才放开。

    全身的衣物均已汗透,他费力地扯过丝被覆住两人,迦夜的体温本就较常人低,极易受寒,他以双手环住纤腰,尽可能地保留一点温度。她的头倚在胸前,娇小的身体契合怀中,无形中腰腹紧贴,几乎可以感觉出所有曲线,黑暗的空间中发际香气萦绕,熨烫着每一根神经。

    低头看轻翘的长睫,雪白光润的面颊被汗气润泽,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替我解开禁制?”起初是右使以特殊手法制住了经脉,叛乱过后右使身亡,一度以为终生无望。

    “这一次的任务风险很大,依你目前的功力尚不足以应付。”她的声音低弱而飘忽,依然无力。

    “你怎知该如何施针?”迦夜虽然读过不少旁门左道的医书,却是博杂而不专精,多为旁技,所知有限,按说不可能解开这一独门手法。

    她没有回答,一室静默。

    “若教王知道会怎样?”

    “他不会知道。”极小的笑了一声,迦夜疲倦地支起来,看着他的脸,“殊影,你听好。对外我会宣称你去莎车打点要事,除了赤雕、玄鸢把其余四人带上,一路小心行事。十二月前必须赶到敦煌,我会安排人接应,届时会告知新的任务,记住绝不能晚于这个时日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样的任务?”

    “到时候你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迦夜极少如此重嘱,又交代得如此含糊,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藏着什么心思,难以窥见。

    “是要杀什么人?”

    她模糊地应了一句,似乎恢复了点力气翻身下床。

    “迦夜。”单手扣住腰制止了她的离开,他没来由地心慌,“你在计划什么?”

    “到了敦煌,你自会明白。”她避而不答。

    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冒着教王发现的风险解开禁制,他想不通:“你不信我?”

    迦夜静了片刻:“你可信过我?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信你。”过去或许不曾,但鄯善之后已是生死相托。

    “那就别再问。”斩钉截铁地阻断了探问,他的心霎时冷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想知道——你曾经信过谁?”他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涩意。

    她的身子僵了僵,不自觉地挺直:“谁也没有,我只信我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沉默良久,终是忍不住:“淮衣呢?他是谁?”

    “你怎知道这个名字。”一瞬间目光雪亮,凌厉得刺人,毫不掩饰戒惕。

    他的心沉下去,如坠冰窖:“你昏迷时提过。”

    她愣了半晌,眼神渐渐柔和起来,仿佛略带歉意,犹豫后给了答案。

    “淮衣,是我以前的影卫。”

    “被你杀掉的那个?”他一时错愕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或许是陷入了某种回忆,她的神色莫名的伤感,幽深的眸子柔软而哀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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