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在长陵的联绵起伏的重重宅邸,华贵而幽深的院落里,一间清雅的书房内,名贵的花梨木书架上,密密麻麻的陈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典册,有些看上去虽然破旧,但却都是极其名贵的孤本珍品。 书桌上不见任何的纸笔,唯有一册摊开的《秦楚盟誓考》,一盆白色兰花。 骊陵君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,茶渣在盏底皴出枯山水的纹路。 吕思澈垂手立在五步开外的透雕夔纹门框边,这个距离既能显出恭敬,又不至于让主子觉出压迫——自楚宫事变后,质子府里的规矩便越发微妙了。 烛火将双方的影子抻长投在满墙书架上,那些记载着楚地风物的竹简在阴影里沉默着,像列队等候检阅的士兵。 “殿下真要借秦刃斩楚纛?” 这名幕僚的目光再三扫过那枚隐于君上衣袖之中、隐约显露出几分轮廊的玺印,终是忍不住发声,腰间佩玉随着不安的踱步轻轻颤响,如同他未出口的诘问。 骊陵君忽然攥紧案角。 青筋在苍白手背暴起如虬枝,指节抵着楚王印匣的棱角,疼痛让他想起今晨元武指尖点在肩胛时,那缕钻进经脉的蚀骨寒意。 窗外巡夜侍卫的皮靴声恰好碾过青石砖缝,碾碎了书案上那盆素心兰的淡淡幽香。 “元武陛下胸有丘壑。” 骊陵君突然转身,织金广袖带起的风卷灭了两盏缠枝吊灯,骤暗的光影中传来玉磬般的清冷嗓音:“既以楚王玺相托,何愁风雨如晦?” “思澈啊……”骊陵君忽然拖长了调子,两指捏起案头白玉镇纸把玩,温润光泽映得他鬓角新染的乌色愈发突兀:“你说这院里的兰花,为何总开不出红色?” 吕思澈喉结微动:“许是……水土不宜。” “水土?”骊陵君嗤笑一声,镇纸重重磕在紫檀木案几上。 他忽然起身踱到博古架前,指尖划过那些蒙尘的竹简:“本王记得你家乡在云梦泽?那里的水匪……”他随手抽出一卷《楚南风物志》,书页簌簌抖落细灰:“可还猖獗?” “承蒙君上挂怀,自三年前……” “啪!” 竹简坠地的清响截断未尽之言。 骊陵君背对着他解开束发玉冠,垂落的黑发里赫然藏着几缕斑白:“明日派人去城南驿馆,把九江郡来的乐师接进府,让他奏曲《楚些》。” 吕思澈袖中手指蓦地蜷紧。这名乐师是半年前安插的暗桩,专司打探往来商旅消息。此刻若贸然动用这枚棋子,无异于自断耳目。 他垂首盯着地砖缝隙里半片枯叶——那是昨日从楚地快马送来的洞庭秋色:“君上,此时调人恐惹元武疑心……” “本君要杀几个人。” 轻飘飘的话混着更漏声坠下来,骊陵君转身时已换了温润笑意。 他弯腰拾起竹简,像拂去珍宝尘土般仔细擦拭:“田奉常家的庶子,城南米铺的赵寡妇……”玉冠重新束起时,他吐出第三个名字:“还有,那个在白羊洞偷生的卖酒郎。” 吕思澈感觉后颈渗出的冷汗,正顺着脊梁往下淌。 田奉常是伐韩老将聂隐山的旧部,其子因醉酒骂过骊陵君懦弱;梧桐落开酒铺的丁宁,则是当街羞辱拒绝了君上的好意;至于赵寡妇……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巡街,府上那匹被泼水惊了的驹马。 “殿下,秦律森严,此三人皆录在长陵户曹的……”文士的劝谏才刚开了个头,却又听得主子漫不经心地补了句:“还有西市替郑氏商行算账的独眼老吏,上月竟敢克扣本君订的蛟纱。” 他说这话时,正在从博古架上取下个黑漆木匣,匣盖开启时泄出的森冷剑气,惊得案头兰花瞬间凋零了三片花瓣。 “本君知道你在担心什么。”骊陵君拈起匣中玉符轻轻摩挲,符面刻着的“风雷”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光泽,广袖带风地走向书房西侧的兵法架:“所以特意向徐大人借了十二枚影卫符。” “本君最见不得狗苟蝇营之辈。”他突然抬高了声调,惊飞檐下栖着的夜枭:“这些蛀虫平日里欺行霸市,如今倒要教他们知道……” 话语戛然而止。吕思澈看着主子僵在原地的背影,忽然注意到对方后颈新添了道淡金纹路——像是符咒,又像某种古老剑痕。 “子时三刻了。”骊陵君再转身时,脸上愠色已消融成春风般的笑意。他将玉符一枚枚排开在兵法架上,符与符间距分毫不差:“让厨房温两盏羊乳送来,你且去歇着吧。” 丑时的更鼓在三条街外响起时,十二道黑影从骊陵君府后院墙根掠出。 他们玄色劲装上的避息符纹完美融进夜色,唯有经过南市布庄后巷时,某个黑影袖口不慎漏出点雷光,惊醒了蜷在草席上的老乞儿。 老乞儿浑浊的眼珠倒映着黑影们消失的方向,喉咙里突然发出“嗬嗬”怪响。 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半张沾着油渍的纸,借着月光辨认上面新印的工整字迹——正是赵青白日散发的《养生练体诀》。 四更梆子响过七声时,骊陵君独自立在滴水檐下。夜风卷起他未束好的发丝,露出几缕没染透的灰白。他对着静寂无声的府邸笑了笑,转身时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质子殿下。 游廊下的灯笼将朦胧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条匍匐在地的瘦蛟。 …… 丑时的更鼓余韵仍在街巷间盘桓,城南棺材铺后院的柏木棺盖已悄然滑开半尺。夜策冷素白裙裾扫过棺底暗格,青葱指尖在积灰的“奠”字纹上叩出三长两短的韵律,檐角铜铃应声凝滞。 张十五蹲在墙角挑拣纸钱,阴阳双剑的剑柄从竹筐里探出来,正巧抵住飘落的黄裱纸。 纸面未干的朱砂蹭上剑柄,蜿蜒如泣血。 “巴山剑场的钱养出条软骨狗。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