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零三章 打架之人,是我师父-《剑来陈平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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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同样是以最快之拳,递出最重之拳。

    剑气长城,行事无忌,出拳与心境皆无碍。

    与郁狷夫对敌切磋,与先前齐狩、庞元济的问剑守关,还不太一样,后者顾虑太多,难免还要小心翼翼、辛苦追求一个不输且小胜,多胜几分,便是陈平安在势力复杂的剑气长城,多出几分来自城头之巅的意外,而在事实上双方同为外乡人、更是同为纯粹武夫的郁狷夫这边,陈平安就完全无需如此多想。

    就像先前对纳兰夜行所说,他陈平安自己都很好奇身前有敌手,拳意凝聚至巅峰,自己一旦彻底放开手脚,出拳到底可以有多快。

    我辈武夫出拳!

    谁不想那天下武夫见我拳法,便只觉得苍天在上,只能束手收拳不敢递!

    一艘姗姗来迟并且显得极其扎眼的符舟,如灵巧游鱼,穿梭于众多御剑悬停空中的剑修人群中,最终离着城头不过数十步远,城头上方的两位武夫切磋,清晰可见……两抹飘忽不定如烟雾的缥缈身形。

    等到裴钱真正见着了师父,便天不怕地不怕了,与大白鹅一起坐在船头栏杆上,将行山杖横放在膝。

    看着看着,裴钱便有些心情复杂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父。

    自从与师父相逢后,此后又有一次次重逢,师父好像从未这般意气风发。

    不是好像,就是没有。

    师父心头眉头,皆无忧虑。

    师父就真的只是纯粹武夫。

    她的师父,此时此刻,就只是陈平安自己。

    裴钱既高兴,又伤感。

    她双拳轻轻放在行山杖上,微黑的小姑娘,一双眼眸,有日月光彩。

    崔东山微微一笑,不知不觉,抖了抖袖子,涟漪细微,却能够为她遮掩一份异象。

    符舟不远处,有老剑修驾驭一把巨剑,身后站着高高低低、左左右右的一颗颗小脑袋。

    有孩子摇头道:“这个陈平安,不行不行,这么多拳了都没能还手,肯定要输!”

    不断有孩子纷纷附和,言语之间,都是对那个大名鼎鼎的二掌柜,哀其不幸怒其不争。

    你二掌柜好歹是咱们剑气长城的半个自家人,结果输给那中土神洲的外乡武夫,好意思?

    那个老剑修只是安静观战,笑着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反正不止他一个人输钱,城头之上一个个赌棍都没个好脸色,眼神不善如飞剑啊,看样子是大家都输了。

    有个孩子转过头,望向那艘古怪小渡船上的一个小黑炭,瞧着岁数也不大。

    他问道:“喂,你是谁,以前没见过你啊?”

    裴钱转过头,怯生生道:“我是我师父的弟子。”

    那孩子翻了个白眼,“那弟子的师父又是谁啊?”

    裴钱犹豫了一下,蓦然灿烂笑了起来,“我师父,是城头上一出拳就会赢的那个人!”

    那孩子撇撇嘴,小声嘀咕道:“原来是那郁狷夫的徒弟啊?我看还不如是二掌柜的徒弟呢。”

    裴钱愣了一下,剑气长城的小孩子,都这么傻了吧唧的吗?看样子半点没那白头发好啊?

    想到这里,裴钱迅速转头四顾,人实在太多,没能瞧见那个太徽剑宗的白首。

    这就好,白首最好已经离开剑气长城了。

    裴钱不再多看,还是多看看师父的出拳风采。

    唉,应该是师父太出类拔萃了,在剑气长城树敌颇多啊。

    惜哉剑修没眼力,壮哉师父太无敌。

    城头之上,一些御剑云海中的剑仙,率先凝神俯瞰战场。

    然后是稍稍察觉到些许端倪的地仙剑修。

    至于其他的年轻剑修,依旧被蒙在鼓里,并不清楚,胜负只在一线间了。

    郁狷夫一步蹬地,身形风驰电掣,等到瞬间不见她身影,才在原地砰然一声巨响,激起一圈圈涟漪,郁狷夫以远超先前已经足够快的速度,瞬间来到挨了她三百三十一拳、其实根本无损战力的家伙身前,一记膝撞在他胸口,一拳跟随而至,打在那陈平安的额头之上,打得对方脑袋向后晃荡而去,郁狷夫得手即退,借助对方额头的拳意激荡、与自身拳罡砸中后的劲道回馈,郁狷夫瞬间退出十数丈。

    既然自己的出拳,算不得剑仙飞剑,那就钝刀子割肉,这其实本就是她的问拳初衷,他不着急,她更不急,只需要一点一滴积攒优势,再成功砸出这样的拳十余次,便是胜势,胜势积攒足够,就是胜局!

    等到郁狷夫刚刚双脚踩实地面,便觉得轰然一震。

    一拳过后,郁狷夫不但被还以颜色,头颅挨了一拳,向后晃荡而去,为了止住身形,郁狷夫整个人都身体后仰,一路倒滑出去,硬生生不倒地,不但如此,郁狷夫就要凭借本能,更换路线,躲避必然极其势大力沉的陈平安下一拳。

    但是下一刻,郁狷夫确实躲了,但是那一袭青衫好像就早早在那边等待自己,这是一种让郁狷夫极其熟悉的感觉,但是又陌生,因为以往对峙之人只是等在某处,不会出拳,可是今天城头之上,换了对手,就半点不会客气了,一拳落下,打得尚未彻底直腰起身的郁狷夫,她那脑袋先于背脊、双脚率先砸在地上。

    郁狷夫的那张脸庞上,鲜血如开花。

    郁狷夫眼神依旧平静,手肘一个点地,身形一旋,向侧面横飞出去,最终以面朝陈平安的后退姿势,双膝微曲,双手交错挡在身前。

    又是一拳直直而来,只是郁狷夫并不显眼的十指手势,却绝非她所学拳架。

    而是郁狷夫专门为了针对陈平安那一招拳法,这些天琢磨出来一记神仙手,可断他拳意,不成一线前后牵引!

    崔东山微笑道:“有点小聪明。”

    可他真正在意处,不在胜负无悬念的战场,而在战场之外的所有人,所有细微神色变化,越是面无表情之人,或是笑容恬淡之人,崔东山越感兴趣。

    一拳过后,郁狷夫不再如先前那般逞强死撑,一个后仰倒去,双手撑地,颠倒身形,脚踝触地即发力,弓腰横移数丈之外。

    却发现陈平安只是站在原地,他所站之处,剑气退散,剑意与拳意相互砥砺,使得陈平安的纹丝不动如山岳的身影,扭曲得仿佛一幅微皱的画卷。

    郁狷夫不退反进,那就与你陈平安互换一拳!

    郁狷夫一冲向前,一拳递出,一往无前。

    不曾想那人临近之后,似乎突然改变了注意,并不想要与她以出拳答问拳,他身形一旋,弯腰转身,不但躲过了郁狷夫一人一拳,反而来到了郁狷夫身后,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,然后一路狂奔,就那么将郁狷夫的面门按在了城头之上。

    崔东山轻声笑道:“大师姐,看到没,拳意之巅峰,其实不在出拳无忌讳,而在人出拳,停拳,再出拳,拳随我心,得心便可应手,这就是出神入化,真正得拳法度。不然方才先生那一拳不改路线,顺势递出后,那女子已经不死也该半死不活了。”

    裴钱目不转睛,埋怨道:“你别吵啊。”

    崔东山也不以为意,别看她不以为然,好像根本没记住什么,但事实上,她自己都以为看了却没记住的诸多风景,所有听了却仿佛什么没听见的天地声音,其实都在她心中,只要需要记起,可以拿来一用了,她便能瞬间记起。

    郁狷夫背靠墙头坐在地上,抬头看着那个陈平安,“还有第三场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摇头道:“没有第三场了,你我心知肚明,你要是不服输,可以,等你破境再说。”

    郁狷夫咽下一口鲜血,也不去擦拭脸上血迹,皱眉道:“武夫切磋,多多益善。你是怕那宁姚误会?”

    陈平安点头道:“怕啊。”

    郁狷夫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陈平安这才抬头望去那艘符舟,抬起一臂,轻轻握拳,晃了晃,微笑道:“来了啊。”

    裴钱一个蹦跳起身,腋下夹着那根行山杖,站在船头栏杆上,学那小米粒儿,双手轻轻拍掌。

    曹晴朗走到渡船船头这边,少年也难得如此笑容灿烂。

    崔东山依旧坐在原地,双手笼袖,低头致礼道:“学生拜见先生。”

    若是再加上剑气长城远处城头上那位盘腿而坐的左右。

    那么今日之剑气长城。

    被视为香火凋零、可以忽略不计的文圣一脉。

    就有大剑仙左右,有七境武夫陈平安,有四境武夫巅峰裴钱,有玉璞境崔东山,有洞府境瓶颈曹晴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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