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二十七章 五至高,四仙剑,一白也-《剑来陈平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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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五座天下,飞升城刚刚开辟出一处距离飞升城极远的飞地山头,不过暂时还只是城池雏形。

    飞升城剑修众多,但是哪怕吸纳了相当一拨远游依附飞升城的扶摇洲练气士,在厮杀之外,还是人手不够,处处捉襟见肘。在这个过程当中,出身皑皑洲的供奉邓凉,确实功劳不小,肩负起了很大一部分拉拢扶摇洲修士的职责,待人接物,远远要比刑官、隐官两脉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不但如此,邓凉还帮忙完善了飞升城泉府的部分机构。而高野侯为首的泉府,如今风气如何,举城皆知,简直就是见钱眼开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。什么泉府修士驾到,天高三尺地薄一丈,什么寸草不生、见好就收,一个个口头禅流传无数。

    而邓凉又是隐官一脉剑修出身,那么自然是得了上任隐官几分真传本事的,所以邓凉在个个嗷嗷叫大肆四处搜刮山河捡破烂的泉府修士那边,稳稳妥妥的座上宾。

    由于这处无形中又圈画出一大片广袤辖境的山头,几乎已经位于飞升城与天下南方的中间位置,所以与那些不断向北推进、一路疯狂割据山头的桐叶洲修士,先后起了数场争执。

    这处飞升城精心挑选的飞地,实在是一处当之无愧的风水宝地,除了一条万里大江,还可以打造出五岳之势,山水相依,搁在桐叶洲,说不定就是一个王朝的龙兴之地。

    其余三处用以帮助飞升城大范围开疆拓土的飞地,其实都不如南方这一处如此霸道蛮横,要相对更加靠近位于天地中央的飞升城。

    用暂领隐官的某位女子大剑仙一场问剑过后,然后她撂下的那句话,就是“欺负的就是你们桐叶洲”。

    齐狩和高野侯作为刑官、泉府两脉领袖,对此也无可奈何,况且剑气长城对那桐叶洲,印象确实糟糕至极。

    最终按照第二场祖师堂议事的既定章程行事,在山头最高处,矗立一碑,篆刻单单一个“气”字。

    此外东方立碑刻“剑”,西边刻“长”,北边刻“城”。

    最大的意外还是在那“剑”字碑地界,一位道号山青的年轻道士,不但剑劈石碑,还将飞升城剑修全部驱逐出境。

    在那“剑”字废墟,宁姚御剑赶到山巅,然后御剑直去,找到那个山青,到了青冥天下地界,宁姚一场二话不说的问剑,最终一剑将那枚曾是倒悬山的山字印斩落在地,不但如此,宁姚还剑挑山字印,搬回“剑”字碑山头,她在搬印离去之前,与那脸色惨白的山青,再次撂下一句话,以后再有问剑,与我打声招呼,剑分生死。

    那位剑毁“剑”字的道祖关门弟子,默认此事,然后不得不暂时闭关养伤。

    经此一役,原本还小有异议的崭新天下的第一人,是宁姚无疑了。

    宁姚返回剑字碑途中,就收到了飞升城飞剑传信,在南方“气”字碑地界,与一大群桐叶洲修士起了争执。

    由于先前那场气氛凝重的祖师堂议事,隐官一脉期间提及如何与外界打交道一事,难免让许多剑修束手束脚,不太敢倾力出剑杀伤对手。

    所以宁姚又只好御剑南游,再次对外出剑。

    从那之后,连同南方建城剑修在内,整座飞升城就都明白了,唯独对那桐叶洲修士,不用太客气,只要占理,大可以活活“气”死这帮桐叶洲谱牒仙师不偿命。

    邓凉对此要比齐狩和高野侯更看得远,私底下主动找他们两位喝酒,大致意思是说宁姚出剑,不但解气,更划算,因为如此一来,与整个桐叶洲修士结怨不假,但是无形中会拉近飞升城与扶摇洲修士的关系,能让后者心中愈发舒坦积分,对飞升城会有一种额外的天然亲近,这就是浩然天下的人心,是可以善加利用的。至于桐叶洲那些谱牒仙师,别看如今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,将来飞升城的外门谱牒身份,只要开出一个口子来,对方只会一个比一个更愿意砸钱。

    宁姚返回飞升城后,却有些心情不佳。

    今天暮色里,宁姚难得去了一趟酒铺。昔年骊珠洞天小镇的看门人,如今当起了酒铺代掌柜,混得很风生水起。铺子每天酒鬼赌棍一大堆。

    宁姚端着酒碗,在酒铺里边看那墙壁上的无事牌。

    郑大风只是笑着与宁姚招呼一声,就继续压低嗓音,手持酒碗,蹲在街边与那帮客人侃大山,具体说他那晚到底是如何梦了个好梦,梦中二十四芙蓉女仙,又是一个个如何的国色天香。最后感慨一句我们老男人啊,哪个心里边不关押着个女子,光棍什么,天底下其实就根本没什么光棍,尤其是喝过了我家铺子的酒水,就更不光棍了。

    其实方才当宁姚出现后,酒铺这边气氛就骤然一变。

    只有当宁姚进了铺子,才稍稍恢复几分正常。

    没办法,宁姚剑术越来越高,威望越来越重,所以飞升城自然而然,已经将她当做第二位老大剑仙来看待。

    刑官、隐官和泉府三脉之上,犹有宁姚一人独一份嘛,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
    所幸宁姚去了铺子,不然这酒喝得就要拘谨了。

    有少年听不太懂郑大风的言外之意,只是傻乐呵,就问郑掌柜到底咋个说法,怎就关押了个女子,是你们浩然天下的独门神通不成?能不能学?

    郑大风抬了抬酒碗,立即有人赶紧满上,郑大风痛饮一大碗,然后瞧向邻近酒桌一处,是位旧玉笏街豪门女子剑修坐处,她如今经常拉着几位女子剑修来此喝酒,出手阔绰。当郑大风使劲剐了几眼板凳,一旁酒鬼就跟着转移视线,然后同时点头,会意会意了,难怪酒铺的长凳好像愈发窄了,郑掌柜果真是个读过书的学问人呐。

    在那女子转头之际,郑大风立即收回视线,轻轻抹嘴,转头与少年说老弟你这想法下作,下作了啊,哪里是什么术法神通,男子心中挂念某位女子,便是一双自顾自山盟海誓的神仙眷侣了,而且那女子不管是山上仙子,还是山下女子,都会永远是十几岁的模样,或是二十几岁的姿容。美不美?自然是美事。

    众人顿时恍然。还真他娘的有那么点道理啊。

    郑大风一手挠头,一手抬碗又给旁人倒满了酒水,然后说道,兄弟们都起来-搔首走一个。

    郑大风喝着酒,笑容依旧,只是偶尔低头喝酒的眼神当中,藏着细细碎碎的不可言说,不见酒水,遥遥见人。

    宁姚喝过酒后,第一次主动找到了刑官二把手,缝衣人捻芯。

    可能隐官一脉任何剑修,来见此人,都是忌讳。宁姚当然是例外。

    捻芯住处,在一条僻静小巷,十分简陋。

    夜幕中,宁姚入屋落座后,开门见山道:“捻芯前辈,他是不是留信在这边?”

    身披一件宽大法袍的捻芯点点头,“确实留了一封信,但是按照我跟陈平安的约定,暂时还不能交给你。事实上,这封密信,宁姑娘最好这辈子都不用打开。”

    捻芯言语之间,双指轻轻捻动桌上一粒灯芯。

    宁姚点点头。只是瞥了眼那盏古怪灯火,没有与捻芯讨要那封密信。

    不曾想捻芯从袖中取出密信,笑道:“不过我觉得还是早早拆开得了,说不定还可以讨个好兆头。”

    宁姚有些犹豫。

    捻芯将密信搁在桌上,自言自语道:“我有遵守约定,好好珍藏此信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,陈平安先后给出了三封信,除了交给捻芯的这封,还有一封交给太徽剑宗翩然峰嫡传,剑修白首。

    当时私底下与少年只说在你师父比较伤心,以至于一个人会主动喝酒的时候,再将此信交给你师父。

    那封信上,陈平安只是恳请刘景龙一事,帮忙与那嫁衣女鬼讲道理,关于此事,陈平安觉得刘景龙,只会比自己做得更好。

    另外一封信,当时在春幡斋交给了韦文龙,其实算是一个信封装有两封信,都算家书了。一封转交朱敛,一封转交刘羡阳。

    那封落魄山家书,事无巨细写了诸多事情,其中一件事,是让曹晴朗担任下任山主,同时让一定要照顾好裴钱。

    宁姚手中这封交由捻芯的密信,是年轻隐官最早提笔、却又是最晚写好的一封。

    宁姚拆开信封,看到了第一句话,宁姚便立即转过身去。

    捻芯幽幽叹息一声。那个年轻隐官,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混账话,能让宁姚这样的女子,都要如此躲避。

    捻芯默默起身,将桌上那盏灯火一并带走,将屋子留给宁姚独自一人。

    宁姚依旧转身,重新看了遍那封密信上的第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宁姚,放心,我一直有在想你,此生最后一刻,亦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此后有些信上内容,宁姚会少看几遍,有些言语,会多看几遍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明明大势如此,我偏要任性行事,人生处境又像是年少时上山采药,在溪涧旁,只不过当年跨过去了,然后有幸遇到了你,这次没能做到,让你伤心了。如果早知道如此,就不该去剑气长城找你。只是怎么可能呢,怎么可能不去找你,再给我一万次机会,就会去找你一万次。”

    “没办法,陈平安不可能永远是泥瓶巷的孤儿,也不可能永远是学什么都慢的窑工学徒,一样不可能永远是大骊龙泉郡的落魄山山主,自然更不可能永远是剑气长城的隐官,唯一能做到的,就是喜欢宁姚的陈平安了。其实长大以后,这些年远游也好,休歇也好,都没觉得如何不自在,没觉得怎么吃苦头。失望难免会有些,希望更多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有些真心话,你总是听了就羞恼,我就只好一句句余着了。你曾经问我,喜欢一个人,有那么了不起啊?我一直想对你说,陈平安喜欢宁姚,宁姚喜欢陈平安,当然是天底下最了不起啊。人间万万年,就只有我们相互喜欢啊。”

    遇见宁姚,是陈平安在四岁之后,最高兴的一件事。

    你好宁姑娘,我爹姓陈,我娘姓陈,所以我叫陈平安。

    宁姚,一定要平平安安的。

    宁姚收起信,闭上眼睛沉默许久,终于起身来到门口,她再次伸手抵住眉心。

    捻芯从厢房那边走出,以心声问道:“这就是你无法破开仙人境瓶颈的原因?”

    宁姚点点头。

    这把温养多年的仙剑“天真”,竟然想要让她宁姚成为剑侍,由本该是剑灵的她,来当那剑主。

    所以跻身仙人境后,宁姚就在心境中,两次差点将其直接拘禁起来。这些年那“天真”就像个顽劣丫头,一直四处逃遁,哪怕宁姚都很难寻觅踪迹,至于先前异样,是同样作为剑灵的仙剑“太白”,与天真有些玄之又玄的感应。相信其余两把仙剑,龙虎山“万法”,与白玉京“道藏”,都是和“天真”差不多的光景。

    捻芯说道:“慢慢来吧。”

    宁姚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捻芯看着宁姚,突然笑道:“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伤心。”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因为我相信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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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老秀才依旧只在自家人眼前现身,笑呵呵道:“小姑娘都变成大姑娘喽。”

    裴钱下意识抱拳,然后觉得不太对,见宝瓶姐姐作揖,就立即跟着与文圣老爷作揖行礼。

    裴钱是前不久跟随郁狷夫一起回的中土神洲,然后听说了郁氏附近的这座书院,她就独自背着竹箱、手持行山杖一路远游至此,至于那个小哑巴阿瞒,死活不愿意挪窝,就留在了郁狷夫家族那边继续当哑巴。裴钱只好叮嘱他别忘了练拳,孩子当时依旧没说话,既不答应,也不拒绝。

    这座书院不在儒家七十二书院之列,如果是,裴钱反而就不来了。

    只是裴钱没有想到竟然能够碰到宝瓶姐姐。

    老秀才与她们摆摆手,疑惑道:“怎么,又跟人吵架了?”

    李宝瓶点点头。

    书院山长,就是那些点评何谓醇儒之人,不但如此,还写了诸多文章,慷慨激昂,针砭时事,为这位出身亚圣一脉的书院山长,专骂自家圣贤,为他赢得山下无数赞誉,只是听说有些扶摇洲和南婆娑洲的返乡修士和士子,想要来此与山长争辩,好像都给拒之门外了,一来二去,山长就又写了篇文章,写那世风日下,实在堪忧。

    李宝瓶与那位山长的某位嫡传学生争论过,李宝瓶先认可了山长言论的一个个可取之处,说浩然天下和中土文庙,肯定容得人人说心里话,只是等李宝瓶刚说到第一个有待商榷之事,比如山长之真心言语,所谓的真话,便一定是真相了吗?读书人读到了书院山长,是不是要自省几分,稍稍耐心几分,听一听持有异议的年轻人,到底说得对不对……不曾想对方就立即满脸讥讽,摔袖离去。

    李宝瓶当时只是叹了口气,又是这样。

    当时裴钱一直面无表情站在李宝瓶身旁,对那个背影当场骂了一句“去他妈的”。

    那位书院山长嫡传耳聋又变耳尖,立即转头,质问裴钱在说什么,有本事再说一遍。

    于是裴钱就又说了句去你-妈的。

    大概是不愿意有辱斯文,那位士子大笑不已,转头与李宝瓶说你瞧瞧,这些就是你们持有异议之人的态度,值得我那山长先生听半句吗?

    老秀才听过了李宝瓶简明扼要却一五一十的阐述,笑眯眯点头,“小宝瓶讲理说得好,裴钱骂得也好。都好都好。”

    文圣一脉,除了关门弟子,嫡传都是拿来骂的,可是再传弟子,老秀才当然是怎么夸都夸不够的。

    裴钱微微赧颜,习惯性挠挠头。原本还担心文圣老先生会责怪自己几句。骂自己再多都没关系,可如果连累师父就不好了。

    老秀才让她们稍等,去找了那骂天骂地骂圣贤、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书院山长。

    结果那个山长起先没能认出老秀才,争论一番后,山长嫡传嘀咕一句你算老几。

    老秀才立即回骂一句“我算老四!”

    山长愣了愣,有些了然,反而愈发书生意气,一身的大义凛然,质问早已不是文圣的老秀才,是不是要以曾经的圣贤身份让我闭嘴不言?

    老秀才就懒得多说什么了,重新找到李宝瓶和裴钱,一起去往郁氏家族,那个郁老儿果然是个臭棋篓子。

    老秀才猛然抬头。

    壮哉!

    一剑率先离开龙虎山天师府,直去扶摇洲。

    随后又有一剑,破开青冥天下与浩然天下的“接壤”天幕。

    再有第三把仙剑,同样是破开第五座天下的天幕,去往扶摇洲。

    连破扶摇洲三层天地禁制。

    与白也所持仙剑,四把仙剑,首次齐聚浩然天下。

    白也,太白。

    白玉京道老二,道藏。

    龙虎山大天师,万法。

    剑气长城,第四把仙剑,天真。

    一人身侧,仙剑齐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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